2008-08-04

伊朗藝術的人性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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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接觸伊朗藝術家的作品,都會被他們不尋常的樂觀主義感染;Marziyeh Meshkini 的電影,Shirin Neshat 的錄象,雖然刻劃社會的不平等狀况,但總帶着温婉的、滿懷希望的調子。 最近看過插畫家 Ardeshir Mohassess的個展,又再次體會到這民族對人性的寬容。

Mohassess 是伊朗最著名的插畫家,他出身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,自三歲開始,便習慣把不能夠用言語表達的事情繪劃出來。他年輕時在伊朗念法律,後來在房屋建設局的圖書館工作;把想看的書都看完後,便辭了工,為怕生活得太穩定,會失去創作動力;寧願義務為當地的報紙劃插圖;結果獲得多方面好評,事業便開始如日中天。可惜好景不常,1970 年代初,隨著作品愈受歡迎,秘密警察也愈留意他的工作;認為他的插圖針對當時的政權,刻意描述政治犯被迫害的情況;在受到諸多留難之下,報館幾乎沒法子出版任何 Mohassess 的作品。直到 1977 年,他終於自我放逐,在紐約住下來,繼續在這兒創作,今年已 70 歲了。

The oil truch crashed the party and two people were killed 1978

在亞洲協會 (Asia Society)現正擧行的回顧展裏,大部份作品都描寫政治黑暗時期,群眾或政治犯被集體殺戮的事件。藝術家以敏感的筆觸,將伊朗的國情記載下來:平民的臉上帶著困惑、呆滯、無知的表情,掌權者看來自以為是,卻沒有半分邪惡。Mohassess把掌權者和被欺壓的人民,都視為平等。他認為政治禍害,是整個社會合力造成的,不能夠只責怪其中一方。這到底是否有點阿Q精神?!還是代表了傳統智慧對人性的諒解,因而對政治醜惡有所寬容?

Mohassess 的創作,有悲天憫人的特質,是人性的一面鏡子;在他眼中,即使是最殘忍的惡行,也不過是人類愚昧的結果。他用政治為題材,表達對人性的同情。從中可以看到卡夫卡(Kafka)、戈雅(Goya)等文學藝術家的影子,但 Mohassess 比他們樂觀;從 A Letter from Shiraz 畫中,拿自己來開玩笑:諷喻畫家為了要劃自己的雙脚,不惜將它們切了下來。他自嘲為了要把伊朗的面貌繪劃出來,不惜離鄉別井;只要能夠繼續創作,便覺得身處於一個人間天堂;畫裏的花和鳥便是古波斯文學裏天堂的象徵。

Untitled 1977

人性的弱點,帶來了鬥爭與仇恨,這是可悲的;但表達在 Mohassess 的畫面上,卻變成可笑的!人在軟弱時可以看到別人的優點,在絕望時看見希望的影子。就這樣,藝術家把沉重的國情,昇華為對人性不尋常的理解。在他的作品裏,沒有半點神秘色彩,也沒有英雄主義;無論是權貴或平民,都只是受著無知和愚昧的驅使,才會做出對別人的生命不負責任的事情。在他筆下,我們只看見可憐人,沒有惡魔,也沒有受害者。

Mohassess 用了畢生歲月,提出他對人性獨時特的理解;但他認為一個人並不能透過藝術去改變任何事情,藝術家只能夠為歷史作見證,留下文獻,讓將來的人可以明白前人的時代。

**撰文:王在瑩 / 原文刊登於 7月24日 《信報財經新聞》

圖片 (由上至下)
1. Ardeshir Mohassess 在 A Letter from Shiraz 畫裏拿自己來開玩笑:為了繪劃自己的雙脚,不惜將它們切了下來。
2. Ardeshir Mohasses, The oil truck crashed the party and two people were killed, 1978;此作品描繪伊朗石油在本國及國際間皆引起紛爭,禍及人民。
3. Ardeshir Mohasses 來美後,曾為New York Times 畫插圖;這幅 1977 年的Untitled 描述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的斗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