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-10-11

大自然的背後

After Nature - lres

《大自然的背後》After Nature 可能是紐約近年來最陰鬱的一個展覽!這個剛在 New Museum 開幕的群展,引用了自 19 世紀末至今共百多年的歐美藝術品來闡釋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。其中嘗試探討的課題包括:藝術家對自然生態的想像,高科技世界蠶食生態環境,以及人類對這種侵蝕作出的回應。

策展人 Massimiliano Gioni 巧妙地借用了 W.G. Sebald 其中一部小說的名字為題,並把展覽目錄印製成該書的封套,將 Sebald 的同名小說包裝了,書頁裏夾著 20多張作品圖片,頓然將這以詩歌形式寫成的小說,變成了展覽的 storyboardSebald After Nature 以超現實時間觀,將西方歷代宗教、文學對大自然的想像呈現出來:由但丁的地獄篇開章,再描寫德國 16 世紀畫家 Matthaeus Grünewald 畫裏神秘的天象,從而引伸當時宗教主導的自然觀。書的第二部分描述18世紀自然科學家 Georg Wilhelm Steller 探險的經歷;第三部分是 Sebald 刻劃工業社會中人的處境。這書概括了人如何從宗教、科學及工業社會的體系中,領會自身與生態環境之間的關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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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覽的另一個題材,來自韋納荷索(Werner Herzog) 在 1992 年拍攝的 Lessons of Darkness 。當年海灣戰爭Gulf War 完結,伊拉克軍撤退時,縱火焚燒科威特油田。荷索率先到災區拍攝了這史詩式的經典作。當時他拒絕將這電影與政治拉上關係,引來眾多指責。十多年後再看此片,我們會對荷索當年的執著更加理解:藝術並非政治工具,荷索片中的影像沉鬱而莊嚴,配合了威尔第 Verdi)的《安魂曲》Requium 及華格納(Wagner)的《諸神的黃昏》 Götterdämmerung ,成為了歷久常新的影像。此片的片段及音樂,灌串了二樓展廳深幽的氣氛。

After Nature 的場地,像電影佈景,三個展廳都帶著荒誕的格調:四樓有Zoe Leonard一棵 6 米多高的的枯樹,被鋼鐵支架支撐著;牆的另一面高高地掛著 Maurizio Cattalan 的無頭馬。三樓有一間木屋,這是 Robert Kusmirowski 的作品,仿製芝加哥一名殺人犯在森林裏獨居了 20 年的屋,小屋的主人Theodore Kaczynski 是哈佛大學畢業生,一名極端理想主義者,深信工業科技導致人類精神道德淪亡;曾以郵件炸彈殺害三名商人和政客,被判終身監禁。看著這作品,不禁使人毛骨聳然。它盛載了的憤怒和無奈,代表了我們這時代許多傳而不達的隱憂。

After nature - installation view

這些隱憂,也許是人為的;不過,有史以來,大自然也不斷毁滅人類的建設;William Christenberry 的相片,紀錄了美國阿拉巴馬州許多被樹木掩蓋了的建築物,相片的調子陰森孤寂,探研大自然難捉摸的破壞力。Nathalie Djurberg 的手繪動畫 My Name is Mud 將生態環境寫成死亡的使者,使人不期然想到逃避不了的天災 :四川的地震、緬甸的風災、印尼的海嘯等。

生態和人性都同樣地不穩定和不可靠,我們不能過分依賴大自然,也不能盡信人類發展出來的現代化生活模式;二者對立而共存,是每一個世紀不變的事實。我們不能太悲觀,卻也不能太樂觀。

這個展覽沒有立論,也沒有結論;策展人將展品代入了 Sebald 和荷索的故事裏,成為了這兩部作品的新註腳。給人最深刻的印象,是展廳裏使人極其不安的氣氛。

當代藝術作品,不少都以反映時代為名,其實不過是政治、文學、哲學、科學的副產品。這些作品不難引起共鳴,但藝術家高度敏感的想像力,是否已到了窮途末路?他們是否再不能堅守發掘藝術語言中獨持的意境和昧力;反而退而求其次,讓作品變成了社會熱門話題引伸出來空洞的文化產品?!

**撰文:王在瑩 / 原文刊登於2008731日 《信報財經新聞》

圖片 (由上至下)

1. After Nature 的展覽現場

2. 來自韋納荷索(Werner Herzog) 在 1992 年拍攝 Lessons of Darkness

3. Robert Kusmirowski 的作品,仿製芝加哥一名殺人犯在森林裏獨居了 20 年的屋